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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一飞:禅的味道——读法宗长老的书法

来源: 上海洪福寺 时间:2019-04-24


法宗长老105岁了,看着长老的字,心里就觉得温暖。


法宗长老很少写字,102、103岁时写得稍多一些。


百岁前的字迹,清正规矩,得道修行人的气息从字里款款流出。


1974年法宗长老于香港荃湾鹿野苑升座,明常长老送座


百岁前的法宗长老,弘法足迹遍布全球,99岁时从香港鹿野苑回归南京,常住栖霞寺。为东堂长老、栖霞法主。


法宗长老1917年丁巳四月十七生于江苏泰州,12岁在报本寺依雪烦上人披剃出家,17岁受戒于泰州光孝寺,就学光孝佛学院,次年至金陵佛学院深造,年20至金山江天禅寺参学,23岁东渡日本,于黄檗山万福寺参禅,四年后回国至焦山佛学院任教。


1947年法宗长老任栖霞寺监院。


1949年前往香港,曾创栖霞分院。


1974年在栖霞香港鹿野苑升座,明常长老为之挂珠、送座。


1974年法宗长老于香港荃湾鹿野苑升座,明常长老送座


法宗长老身披紫金袈裟留影


1980年移锡夏威夷。


1992年往澳大利亚创观音寺,成为南半球弘扬佛法的著名道场。


2007年回南京传法。


近百岁之龄,回归栖霞,为栖霞山法主和尚。


2016年以百岁高龄在南京举行临济宗传法大典……


《南山鸿庆—法宗长老104岁寿庆纪念》由中华禅墨研究会编选出版。


《南山北斗集——107岁乘清长老和104岁法宗长老的合集》由中华禅墨研究会编选出版。


2019年1月5日法宗长老事迹馆在南京普光寺开馆。


“渡香海、赴南天、踏破芒鞋因报本,


寿期颐、扶筑杖、奉持法乳返栖霞。”


这幅对联写明了法宗长老一生行迹。


栖霞寺东堂的颐养岁月,平静安详、和风一堂。法宗长老平平淡淡中待人接物,举手投足之间,让我们感受到了人间应有的尊严。得见长老的人们,也无不感受到亲切、信心和力量。


百岁后的法宗长老,依然很少写字,可能是修道人觉得,“无用”便不为。


一次偶然中,我看到了法宗长老的一幅题字,字不大,却高古简淡又骨力洞达,迥异于世间寻常笔墨,想起古人说的上等书迹:“如锥画沙、屋漏痕。”不就是这样的吗?


于是,觉得很惊奇,惊奇一个疏于笔墨的百岁老和尚笔下怎么会出现这般境象?颤颤巍巍之间的点画,怎么会那样地撼人心、摄魂魄……于是认真地来到栖霞寺,认真地拉上玄印法师来见法宗长老。


相逢。说明来意,并向法宗长老求字。


法宗长老说:很久很久没有写字了,不写了吧。


法宗长老的笑容能一下子熔化我们的贪心,却熔化不了我请字的坚持……


法宗长老好无奈,说:“那就写一张吧。”


于是,我们扶着法宗长老来到东屋,勉强找到一枝旧毛笔,一点残墨。那天,法宗长老为我写了“灵山未散”,为玄印师写的是“清净地”。


这时的字,浑然找不到百岁前的模样,积点成线中古润、清凉又灵动。看着墨迹未干的那二幅字,觉得法宗长老的字是透明的,尘根脱尽之后,字间弥漫着高贵和宝气。笔拙拙的、线沙沙的,绵厚、饱满,本地风光、本来面目觌面相呈。


这古丽多姿的字迹,如天边的晚霞,弥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动人,敲打着我的内心。这时的字迹和百岁前所写的居然有这么大的差异,是难得动笔的缘故还是……真是猜不透,参不透啊……


写过字,法宗长老可爱地说:“我这里什么都没有……”


过了一段日子,我再来东堂时,对法宗长老说:您要多动笔写字。长老依然可爱地说:“我这里什么都没有……”


于是,他说没有纸,我马上捧出一卷宣纸,他说没有墨,我送上墨汁瓶,他说没有印,我递上早已刻好的“法宗之印”,他说没有印色油(老人家管印泥叫印色油),我瞬间递上印泥,还有写字专用的小毡毯……这下,长老没辄了,笑着摇头又摇头。


这些大长老们一生以修行为本分,法外无法,心无旁骛,本来无心写字。可是,他们的字实在就是他们的境界,更是他们的心,写的不是字,是他们来时的路。


脱尽繁华后的人间真色,在他们踏踏实实的一点一画中流淌,一真一切真,人间的珍贵莫过于此了。


《山庵雨——用毛笔记录生活的乘清长老》,这是2017年夏天,我去四川拍摄另一位百岁老和尚乘清长老的纪录片。成片后得到了广泛的传播,更多人了解到这位长老的本朴生活。“万里河山,真谛不忘”,临行前,乘清长老对我的言教常常在耳边回荡。


一周之内,我依止了乘清、法宗长老这二位还健在人间的百岁高僧,心中的幸福无以言说,他们二位都是大修行人,又都是当世禅墨的大成就者,他们的字,是“看得见的佛法”,亲近过他们,参他们的笔墨,才有可能去领略什么是禅墨。


由中华禅墨研究会编选出版——《南山北斗集——107岁乘清长老和104岁法宗长老的合集》


之后,二位百岁长老真诚的交往,惺惺相惜、互崇互敬,成为人间美谈。一墨真如,一墨传心,亲历了这份美好。


那段时间,在栖霞寺,认识了张海涛君,并成了好朋友,海涛常在法宗长老身边走动,如同亲人般对长老无微不至地照顾着、崇敬着。


几次的长谈,海涛明白我的用心,于是,近水楼台的好处便是可以常常让长老动笔。于是,今天,我们才有了可以看到这些无上禅迹的机会。


法宗长老很多重要的作品大都是在103岁至104岁间写成的,如《南无佛无量寿》《净土》《乾坤容我闲》《中华禅墨馆》。长老的字一直在变化中,一纸一境,一字一境,一笔一境,变化得让人无法琢磨,只能追随着他的点划、追随着他的字迹去向往这世间至尊的朴素和高贵。


103岁时的法宗长老,这时候的字,由一二年前的枯峻简淡而至中实饱满,并且越来越感觉到干净,干净到如昆刀切玉,却了无丝毫的寒气。暖暖的、鼓鼓的,一切说书法的词汇来描绘这种质状,似乎都不妥当。难道,此情此景只能用“禅的味道”来注释吗?


“无机曲漫弹”,心自由了,笔墨也就随波流淌,又可以变幻出一切的可能。无机生境可是比“大匠造境”更加自由自在、不遮不掩。


法宗长老的字是会呼吸的,“圆通”二字,酣畅笔墨,他的字,根基在楷书,百岁后,守了一辈子的楷法化在了隐约之间,积点成线的韵致在长老用笔的颤巍中达到了极致。“圆”字以侧势取姿,“圆”和“通”二字有大块面的留白,“中空为用”让这二个字饱满中透着空灵,这无字处是字的眼睛。大疏大密中能听见这位一百多岁老人笔尖触纸时“沙沙”的声音吗?


“般若海”也是法宗长老103岁时所书,“般”字稚拙、顽皮,“若”字如广袖拂拂,飘然欲仙,长长的一撇,那么疏朗,如赤壁岸边邀月中的苏东坡,凭虚御风。


“海”是通篇字眼,三点水果断干净,没有一丝犹豫,“每”的部分更是斩钉截铁般的肯定,一个重重的“折叉股”,深藏内心的傲骨和尊严在这万毫齐力的一刹那,蹈海翻江。


“海”字的最后一“钩”又如定海神针般地回旋和包容,这磊磊落落中,包含着多大的气量和胸怀?


“一直心”三个字,以拙朴取胜,行笔的起收周祥有度,“一”字一波三折,可以看到长老书写时的悠扬和舒展,“直”字鼓鼓的,憨态可掬却绝不会拖泥带水。


103岁的老人,笔迹的运用可以看到每一点每一画的瞬间变化,起笔时的绵柔到此时已经切断乾坤,不顾前境,哪管后来!


“无住庵前境界新”,法宗长老近年来的书迹,线质会这般迷人,干净又宽博,一个“心”字如山花烂漫中的召唤。心花开了,长老这时的字迹,是有表情的,是顾盼的情致,是诗,是禅,是东山月,是无弦琴。


法宗长老无意中的挥毫,他的字成了当代禅墨的高标,成了汇通大道的印记,可是,长老实在是无心于书,写字纯粹是晚岁应景,没有“笔成冢”,也没有“墨成池”,留在这世上仅有的几张字,也许长老写过后早已忘记。


无心恰恰,恰恰无心,一百多岁后的法宗长老,心性更似婴孩,越来越轻松,越来越顽皮,哪怕在医院里疗养,也成了他的“游戏三味”。


但是,法宗长老无意中的书作,让我们感受到了“大朴”和“内美”的真模样,也许将来,我们能记住长老的除了这几张字,还有的是彼此真心对视后的欢颜。(文:陆一飞)